冰排如画。

嫩江冰排。

夕阳下的冰排。

开江跑冰排（凌汛）是我们东北尤其是黑龙江省的一个独特风景，场面极为壮观。

我填的《新韵·南歌子·开江》，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一场面：“大江舒筋骨，洁白袄解开。东风提醒跑冰排。活跃起来还有冻船台。去岁游人至，新增看客来。为传春汛做闲差，辛苦麻烦从未惹情怀。”

因为我们这里四季分明，冷热迥异，秋末冬初会封江，春来则必然开江。每年四月开江，看跑冰排是沿江人的一个乐事儿。

开江分文开和武开两种。

文开江，发生在雨水少而非急速升温的年份，江面的冰会慢慢地一层层化掉，或由下游而上游分段断裂开来，融冰顺流文静地流走，边走边消化在江水中，正如我填的《新韵·如梦令·文开江》：“白冰沾满脸庞，肌肤软硬失常。愁苦表情盼，暖阳再放光芒。开江，开江，最是化解寒凉。”

武开江，则是另一番景象，都是上年秋季雨水特别大，落雪多气候突然转暖气温急速上升的年份，冰雪融化迅速，水量超大，冲力凶猛，水在冰下流，冰下容纳不了春天的洪流，这股巨大的力直拱冰层，拱出来冰包，冲撞挤压出一个又一个断裂带。冰块互相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传出很远，直让人觉得是要天翻地覆了一般。各种奇形怪状的冰块和流水轰隆隆地横冲直撞而来，如开江的号角在呼啸，激流配合狂欢奋进，仿佛在宣布沉睡一冬的大江终于醒来并已经起床。有时，大量冰块、冰山、冰坨子积聚在一处，来不及化掉，又因为江道不够宽或遇拐弯处而不能顺利地向下游游走，一层又一层冰块罗列起来，像矮山，如小楼。冰清水蓝棱角分明的冰排，不停地劲舞，不像坚冰，更像蓝天上洁白的云，不慎跌进激情洋溢的蔚蓝色的春江水，被疯狂的爱情进攻，而生就一座座冰山。冲击的力量不停地震撼，新生命的堤岸对着汹涌奔腾的大江则热情高喊：来吧，你就更猛烈些地来吧，勇敢的冰山。

赶上武开江跑冰排时，由于冰块冰山冰坨子不可胜数，江道宽度有限，在向前奔流中拥挤不堪，力量又特别巨大，大江一时无法全部拥抱，抢不到正流上的冰排，在经历前后左右同类的推挤过程中，有的就被不可抗拒地推挤或抛到某一处岸上，随机堆积成冰的墙、冰的丘陵甚至水晶宫。这种情况在逼仄的拐弯处最容易发生。水里刚刚苏醒和没来得及清醒的大大小小的鱼，若正巧在这样的冰排间隙的水中游动，就被挤压死伤很多，有的被水流冲走，有的直接给甩到岸上，有的被摔死了，有的被挤伤了，有的被风吹成鱼干儿了，有的被砸成了肉泥，还有的断头断尾巴了……鱼的种类大多是鲤鱼、鲫鱼、鲶鱼、柳根、狗鱼等。届时，人们就能在沿岸捡到开江鱼。开江鱼经过一冬的闭关，瘦身了，内脏也干净了，吃起来味道有一种别样的鲜美，能吃上开江鱼是一种口福，所以，人们不只是靠开江时冰排给送上鱼来，也抓紧时机自己去打捞。

跑冰排时，如果沿岸有村落或来不及躲避的人畜以及桥梁，可能会遇到危险。为了避免造成险情，每年春天要开江时，各级政府部门都会通知相关人员注意人身和财产安全和采取相关防范措施。如果武开江阵势过大，情况严峻，就派出专业人员实施爆破。炸开冰山后，多么巨大的冰块也都顷刻间化为小冰块儿或冰雨，看似化为乌有，实则悄悄地被水流或堤岸接纳而化成春水。

因为跑冰排具有一定的破坏性，为了安全，高潮阶段，人们只能在临江的山顶或高岗上远观，只有临秋末晚，才能靠近去看，这时冰排就像排山倒海的大部队已经过境，余部的零星冰块儿在断后，它们随着江水漂流，起起伏伏，就像一块又一块浮上来的大块冰糖，边走边被浪花搅拌舔舐，块头越来越小，走不了太远，就没影儿了。当然，不是它们没了，而是化成水融合进了江流中，眼见着丰盈起来的江水就能证明。

人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是为了观看还停留在岸上无法回归的那些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水晶般的冰块，更是对它们带来的鱼虾兴趣浓厚。人们会边看热闹，边捡鱼。背筐挎篓，拖孩带崽儿，好不热闹。有的人，为了捡鱼不惜沿江跋涉二十多里高低不平的江岸。我也偶尔随父母凑过这样的热闹。

等春风和暖阳把包括走错路上错岸的冰排融化完了，大江终于摘下白口罩，尽情地唱起了春天的歌儿。我曾以诗的形式赞美冰排：

《新韵·七绝·题冰排》：“春风昨夜到边关，感化残冬抢在前。能助寒江涛再起，粉身碎骨也悠然。”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开江跑冰排，还因为，只要冰排跑完了，板结坚硬的大江就真正开怀了，草绿花红的春天也就跟着来了。而且，开江了，才能跑木排，我日夜想念的那位放排木的干爷爷，才能驾驭着他的排阵到来。

本文图片由张宪帮拍摄